第七十五章 纸上谈兵
接到赵王王书的任道远，一头雾水、一筹莫展。
好在蚁鸣商队有专人收集赵国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等各个方面的情报，对赵国经济情况、有比较详细的记录，周主簿、章仪他们把记录做了仔细研究后，制作了一份刚要，这才把任道远找来商量，怎么跟赵王括谈。
赵王括这几天也没有闲着，赵国的经济体系建设、是他一手制定、完善、管理实施的，现在居然让秦国赶超、还差距那么大，赵括实在感觉没面子，他一定要找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，当然，肯定不能是制度问题，一定是下面的人，领会精神不深入、贯彻执行不坚决、具体工作不细致。。。。。。。造成了这种被动的局面，一定是这样！
赵王括为了更有把握，还把一些学富五车的经济博士、邯郸城内注明商贾、负责经济事务的户部尚书都召到赵王宫，组成了一个六人经济改革司，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，实现赵国的经济腾飞、再次超越秦国。
在赵括和白启心中，经济建设就是为战争服务的，他们其实都不太看重列国商社排名，这才让汉国一家独霸前五，汉国再富、赵括也没觉得什么，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猪罢了，秦国异军突起，赵括确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。
这可把经济改革司的那六个人难为坏了，既不能动赵括制定的总方针，又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超越秦国，哪儿那么容易呀。
赵王括要的并不是《斗战春秋榜》的虚名，他更看重的是手下对自己的绝对忠诚，他不能错，这，需要外人来帮他证明、宣传。
章仪他们准备的东西，从一开始就与赵王括的初衷背道而驰，所以也就不可能迎合赵括的心意，万一触到赵括的逆鳞、所谓“讨教经商之道”，基本上就成了鸿门宴的外包装了。
赵王括为了显示自己礼贤下士、虚怀若谷的胸襟，特意把“讨教经商之道”设置为“辩擂”的形式，正方是自己精心安排的“经济改革司”六位专才，反方是蚁鸣商队，由于事先不知情，任道远只带了章仪一个人来，气势上先弱了不少。
但是“辩擂”一开始，户部尚书就给赵国经济制度定了调：先行经济制度、是最符合赵国国情的制度，这个制度是不容更改的！
并不知情的章仪，按照事先准备的功课，反驳道：没有最好、只有更好，赵国经济制度弊端之一二三四五。。。。。。
章仪还在那里侃侃而谈，却没注意到赵国君臣的脸色、已经悄然开始发生变化，大殿内的气氛变得诡谲起来，任道远也没有发现这种变化，因为，赵王括的脸上还挂着微笑。
可是因为距离远、任道远看不清，其实，这种凝固在脸上的“微笑”很瘆人。
章仪坐回去后，“经济改革司”最年轻的经济博士站了起来，此人叫郎咸鱼、是赵括极为倚重的“财经专家”，赵括很多经济政策的制定，都有他在幕后出谋划策。
郎咸鱼把自己记录的章仪言论、悬挂到身后屏风上，然后针锋相对的逐一批驳章仪的观点，郎咸鱼引经据典的说明赵国政策的优越性，对章仪的说法不屑一顾、认为都是拼凑的列国牙惠，且肤浅的只看到了“白玉之微瑕”。
郎咸鱼还危言耸听的、把章仪的建议和意见，全部说成会给赵国带来灾难性后果的举措。
在一片叫好声中，郎咸鱼得意洋洋的坐了回去。
已经觉察到不对劲的任道远，并没有阻止章仪再次站起来辩驳，他还想再观察一下，看看赵王括举行这个“辩擂”的目的究竟何在。
章仪首先用了一个成语“纸上谈兵”来回怼郎咸鱼，然后说明了经济政策必须贴合实际情况的必要性，并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、赵国经济问题的症结所在。
赵国建立的比汉国还要早，实行的是“先军经济”体制，汉国建立后，由于汉王刘帮采取的是“重经轻兵”政策，汉国养兵不过三万、跟冠军侯的水平差不多，汉王国的财政很宽松，对自由民采取了轻徭薄赋的国策，使汉国经济更加发达。
毗邻汉国的赵国，由此流失了大量自由民，经济陷入困顿，可由于四周强敌环伺、又不敢对汉国用兵，只好在税赋方面往汉国水平上靠，降低税赋留住了自由民，但赵国财政收入也大幅减少。
赵国作为一个军事强国、拥有一支庞大的军队，无法开源、就只能节流，赵国兵将的待遇明显下降，战斗力受损。
各地领军将领为了维持军队的战斗力，就必须自己想办法，最简单的办法、就是在辖区内广设关卡，收取“过路费”，由于层层盘剥，致使列国贩运到赵国的物资，价格昂贵、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，这样销售周期就会变得很长，商贾为了维持一定利润、只能用更高的价格销售产品，如此往复、恶性循环。
所以，轻徭薄赋是善政，但硬套汉国做法、只会适得其反。
章仪说完，一撩袍服下摆、端正的坐了回去。
“危言耸听、一派胡言！”郎咸鱼跳起来吼道。
“朗博士息怒！待我来批驳与他！”另一位经济博士张兀长摇着团扇、扣着兰花指的食指、指着章仪说道，他虽然也师从名家，但并不是经济专长，只是据说他跟赵括有“断袖之谊”，赵国什么事儿、他都能插上一杠子。
“一个行商的师爷、也敢在这朝堂之上大放厥词，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！。。。。。。我家大王宅心仁厚、礼贤下士，可也容不得你这般放肆！”张兀长边说边迈着小碎步、走到双方中间，先用丹凤眼瞪了章仪一眼，然后盈盈向赵括轻施一礼。
“总所周知，在我王英明治理下，赵国已然是列国中的最强国，综合实力第一，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！
小子故意挂一漏万，喋喋不休于细枝末节，好像我赵国不听你的就要崩溃了一般，你这么危言耸听、意欲何为？
难不成还想鸠占鹊巢、图谋尚书之位？我呸！就你、也不到河边照照！
列国运到赵国的商品异常丰富、价格平准，吴国的上好胭脂、也不过2000斗币一盒，何来价格高昂？
将领们设置关卡，那是为了防止列国刺客、奸细、杀手。。。。。。防止他们潜入我赵国搞破坏活动，怎么到了你的嘴里，就成了盘剥客商了？
你这是公开挑拨我王与众将军的关系，妄图破坏我赵国之柱石，实在是居心叵测呢！
自从我王施行轻徭薄赋之国策，自由民非但不再流失，还有大量秦国、燕国、齐国、鲁国的自由民，自愿迁徙到我赵国来，使我赵国粮食年产量节节攀升，你居然敢诋毁这项国策。
哎呦！大王，非我国人、其心必异！
您可千万不要听信这些行商的蛊惑之言，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德行，他们怎么会为我赵国的长治久安考虑？
大王！您要三思呀！”张兀长娇滴滴的说完，冲着赵括轻施一礼，然后扭着腰、款款走回座位。
赵国一干人等、无不击节叫好。
“秦国之所以在《斗战春秋榜》上，突然排名靠前，其实并非经济实力突飞猛进，而是《斗战春秋榜》的算法出了问题！”户部侍郎站起来、朗声说道，他们这两天研究的，就是怎么让赵王括满意。
户部侍郎大步走出作为，冲赵括深施一礼，然后环看了与会人员一圈，这才傲然的的接着说道：“秦国商社乃是独一家，故而他的数据都是显而易见的，只要他不剃除呆、死、坏账，只看账面数据、确实会显得很多。
反观我赵国，我王制定的国策，那叫因地制宜、扬长避短，所有商社分门别类、细化运作，效率高、损耗小，受规模限制，根本不允许他们出现呆、死、坏账。
这样一算，其实秦国就是打肿脸充胖子，驴粪蛋、表面光，这从秦国至今尚未平定弱小巴蜀即可看出来，列国都知道，我赵国灭九大列国之一的燕国，如摧枯拉朽一般。
为何？这就充分证明我赵国制度的无比优越性，在军力、财力等各方面都能碾压秦国。
大王！我赵国经济政策完美无暇、无需更改，但是，臣请我王治罪！”
户部侍郎说到这里，一撩袍服前摆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“大王！都是臣下玩忽职守、监管不力，让手下人偷奸耍滑，致使国库钱粮增长缓慢。
臣请大王治臣之罪！”户部侍郎跪在那里、哭诉道。
“臣也有失察之罪！请大王责罚！”户部尚书也赶紧离席、跪倒在地。
“大王！张尚书、王侍郎公忠体国、勤政廉洁，都是下面的宵小不轨，今后责成两位大人加强监管即可，切不能自伤干城呀！”张兀长袅袅婷婷的走到王侍郎旁边跪下，举头望着赵括说道。
坐在一侧的任道远、清楚的看到，张兀长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手，张兀长的手伸到户部侍郎的身后，在他的腰上、使劲扭了一把。
郎咸鱼也带着两个商贾站起来，一起跪下为张尚书、王侍郎求情，众口一词：国策、制度都是最好的，只是下面的人没有执行到位罢了。
任道远此时总算看明白了，这就是赵国君臣演的一出戏，什么“讨教经商之道”，纯粹就是个幌子，只是需要一个外人来证明、台阶下这些人说的都是真的，用来证明赵王括是永远正确的罢了。
这一关好过，只是赵王括并不傻，他绝不会满足这种表面的虚荣，怎么给赵王括出个主意，还要让赵括认为是他自己想出来的，这才是真正的难题，今天这场戏，仅仅是为了给蚁鸣商队出个难题，赵括的城府太深了。
不管怎么说，先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再说，这么多人跪在那里，赵括却始终不吭声，任道远赶忙拉着章仪起身，两人同时给赵括深施一礼。
“外臣参见大王！”已经有了秦国伯爵身份的任道远礼毕、言到。
“商伯有话请讲！”赵括语气平淡的说道。
“能否请大王先请众位国之栋梁平身？”任道远也不慌不忙的说道，既然你们在演戏，那就好好配合一下你们吧。
“众卿平身！”见蚁鸣之没像章仪那么一根筋，赵括也没再装下去的必要了。
“谢大王！”郎咸鱼、张兀长等再叩首后、起身回到各自座位上。
“大王！尚书和侍郎大人所说、以及诸位博士所言具是实情，外臣本来就是行商、焉能不知此情。
方才章子所言并无贬损赵国国政之意，实乃一叶障目、未知森林也。
诚如侍郎所言，赵国经济是经世致用之策，不慕列国排位之虚名。
观《斗战春秋史》，凡慕虚名者、如宋襄王，假仁假义、早早被汉国吞掉。
不因地制宜、结合本国国情发展经济，反而背道而驰的盲目扩张，如多行不义必自毙、被赵国兼并的燕国。
贪慕虚名、穷兵黩武，战斗力排名第一，白启虽每战必胜、号称‘战神’，然迄今为止，秦国依然综合实力低于赵国，这个《斗战春秋榜》是很公正的，商社排名、绝不等于王国的经济实力。
凡此种种，都说明大王治国之策无比英明，蚁鸣钦佩不已！”任道远说完，再次深施一礼。
“商伯谬赞了！”通体舒泰的赵括笑着说道：“商伯可有更好的经商、发展之道？”
“外臣一阶行商，哪里懂得什么治国之道？最多也就是点儿锦上添花、难免贻笑大方的小建议罢了。”任道远十分谦逊的说道。
“但说无妨！”赵括笑着说道。
“其实刚才郎咸鱼博士已经把这些小建议都讲解过一遍了，实在是不敢献丑。”任道远知道，永远不要得罪小人，他会记仇一辈子的，只要得到机会、小人的报复是不择手段的，此时弥补一下、非常有必要。
“哦！朗博士！回头你把刚才的辩辞整理一份给孤。”赵括亲切的看着郎咸鱼说道。
“臣奉召！”郎咸鱼得意的答道。
“商伯不妨讲讲你的其他见解嘛！”赵括有说道。
“外臣愚钝，怎及张博士之高瞻远瞩？
攘外必先安内、亘古不变之真理，被张博士深入浅出的，用广设关卡一事、举例说明，何其妙也！
赵国上有大王英明领导，下有尚书、侍郎这样的贤臣辅佐，内有郎咸鱼、张兀长这样的经世之才建言献策，外臣确实智拙无计呀！”任道远抡圆了、拍了一圈马屁。
“商伯不必过谦，我王求贤若渴，商伯大可直言不讳！”被拍的不好意思的户部尚书起身说道。
“商伯不愧是列国排名靠前的巨贾，见识确实非同一般，只是你这个师爷。。。您得好好管教一下，不是所有人、都像大王这样宽宏大量的，要是碰上吃鸡大汗那样的莽汉、连您都要跟着受累呢。。。哎呦！跑题了。。。你有什么只管说，就算有失偏颇、我帮你把关！”张兀长挥着团扇说道。
“商伯就不必过谦了！”赵括说道，面子已经有了，可赵国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、他心里十分清楚，至今伐齐的物资、资金还没有全部备齐呢。
“外臣奉召之后，确也跟章子做了功课，诚如章子刚才所言，都是些小修补、小建议，就不献丑了吧！”任道远再次施礼后说道。
“商伯不必过谦，同样的小问题，站在不同角度看、会有不同的见解，同样也会有不同的解决办法，说出来大家一起研究嘛！”郎咸鱼这番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，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却表明，他是不会接受与他不同意见的。
“商伯有话但讲无妨！”赵括再次发话到。
“既然如此，外臣就献丑了，不过就不贻笑大方了，谨以此书敬呈大王！”任道远知道不能再推脱了，决定用跟章仪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最后一策、用来应付当前的局面。
赵括从寺人手中接过书简、缓缓打开，看到一半、赵括把书简放到书案上，依然保持着微笑，宣布“辩擂”打平、赐宴，君臣同乐。
